.bizsvr_0{background-color:rgb(,,);box-sizing:border-box;}.bizsvr_1{text-align:center;margin-top:10px;margin-bottom:10px;box-sizing:border-box;}.bizsvr_2{max-width:%;vertical-align:middle;display:inline-block;overflow:hidden!important;box-sizing:border-box;}.bizsvr_3{box-sizing:border-box;}.bizsvr_5{margin:0px;padding:0px;box-sizing:border-box;}.bizsvr_7{margin-top:10px;margin-bottom:10px;box-sizing:border-box;}.bizsvr_8{background-color:rgb(,,);width:%;padding:5px10px;display:inline-block;text-align:center;box-sizing:border-box;}.bizsvr_9{clear:none;margin:0px;padding:0px;box-sizing:border-box;}.bizsvr_10{font-size:18px;letter-spacing:0px;box-sizing:border-box;}.bizsvr_15{clear:both;box-sizing:border-box;}.bizsvr_19{letter-spacing:0px;box-sizing:border-box;}.bizsvr_20{text-align:center;margin:0px;padding:0px;box-sizing:border-box;}.bizsvr_{text-align:center;box-sizing:border-box;}.bizsvr_{max-width:%;vertical-align:middle;display:inline-block;width:85%;overflow:hidden!important;box-sizing:border-box;}.bizsvr_{text-align:justify;box-sizing:border-box;}.bizsvr_{text-align:center;white-space:normal;margin:0px;padding:0px;box-sizing:border-box;}.bizsvr_{white-space:normal;margin:0px;padding:0px;box-sizing:border-box;}.bizsvr_{text-align:right;margin:0px;padding:0px;box-sizing:border-box;}.bizsvr_{display:inline-block;width:%;border:1pxsolidrgb(,,);padding:10px;box-shadow:rgb(,,)0px16px1px;box-sizing:border-box;}.bizsvr_{text-align:justify;font-size:14px;box-sizing:border-box;}
我、书和三天
文
田佳丁清华大学精密仪器系学生
第一天
我的桌子上放着一本《流水四韵》,我坐在自己的凳子上,感觉有一丝的不爽,我是一个喜爱归类的人,而现在我却无法给这书找到一个让我完全满意的栖身之所。我试着回想这摞纸来到我的身边的原因,这一定是一个莽撞的决定。我又在学校南门外的万圣书店漫无目的地闲逛,那是一个灰白色的雾霾笼罩的下午,就是几个小时前,我的签到课程因为老师有公务而调时间了,寂寞的梧桐叶还在冲着匆匆的路人招手。我已经在这熟悉的咖啡味中伫足良久了,在一排佛教经典和心理书籍的俯瞰下,静静地躺着一摊畅销书。
畅销书区的流动性很高,很多打着畅销书旗号进驻这一区域的书如果不能在登陆不久就给书商创造爆发式增长的收益的话,就会被请出去,当然也有部分书籍由于作者已经十分有名,或者有其他推广的需要,即使事实上无人问津,也可以在这里安之若素。推着嘎吱作响的手推车在店里转来转去的服务小生,把一摞一摞的书码放在柜上,就像厨师在上菜。畅销,就是诱使着这一列列张牙舞爪的作家们源源不断生产文字,并供养了一大批印刷厂和手捧着必备书单的文艺小清新以及商务人士的原动力。可经受住时间考验的畅销书往往是在它们跻身在普通书架上的时候红起来的。
我在高中一年级的课堂上偷偷看从网上买来的整套刘慈溪的《三体》系列,被物理老师冷不丁地从身后抽走了,下课铃声一响,他兴高采烈地如获至宝地大摇大摆地走向他的轿车,我竟然大胆地追出去了,我朝着他的背影有些焦急地问:“老师,书还能还给我吗?”老师打开驾驶座,冲我露出一个微笑,关上了车门,然后倒车起步而去。这书后来成了畅销书,在去年登上了最受清华大学学生喜爱的书籍榜单。同样是在高一的时候,我被《追风筝的人》橘黄色的霞光封面所吸引,如饥似渴地在贵阳的西西弗书店一口气看完之,还在看完后意犹未尽地买了下来。这书后来也成了畅销书。
我挨着把畅销书区里的生面孔翻了个遍,却没找见买书的欲望。我在书架的缝隙里转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风呼啊呼啊地刮进我的领口,冷得我直发抖,我赶快锁上自行车,一口气跑上五楼,钻进了我的宿舍。
我凝视着一下午没上课的成果——一本素净的小说。在它的封面上,印刷的细的水纹由疏到密,由远及近,竖排的“流水四韵”每个字有一个笔画被拉长,指向四个独自的方向。下方还有竖排的四个字,“曹乃谦著”,底部是三联书店的广告语。朴素得有些派头的包装,这倒像是一本畅销书了。为什么我会在书店逛了一下午的历史和建筑书架后,买回这样一本书?我倒像是被这书背后的评语所蛊惑了——“像莫言一样,乃谦的天才好像是生来的。我读完《初小九题》的时候,恨不得马上把这优秀的著作译成瑞典文。”落款马悦然。这非常有外国人起名风格的名字,简短又侧面的评论,加上声称要翻译成瑞典文,虽然我对这个评论者一无所知,也并不熟悉莫言的作品,但这本书必定有些来路。
在浓郁的霾身后怠工了一天的太阳也要下班了,天色由白转为深黄,宿舍的楼道里也开始躁动起来。我现在毫无食欲,两只眼睛在书架上游弋着,想着将这本书塞到最好是一个不容易被看到的角落,如此,也许我就会很快忘掉这本有些另类的书,然后我就可以找几个伴儿,开始星期五的夜晚,直到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来再次发现我的书架。
但我却想起了老师早上的话:“明天来加班呀。”这时,手已经下意识地撕开了透明的塑料封皮,细腻的纸页终于暴露在我的触觉下。一种莫名的期待让我打消了晚间娱乐的念头,催促着我快一些拿起这本书,最好在我的眼睛下班之前了解一下这书的看点。
于是我终于挣脱了我的凳子,抓着书转身走出寝室,推门进入了对面的隔壁的宿舍,然后绕过中厅,进入了也就是我的宿舍对面的宿舍,迅速占领了一把舒适的躺椅。我不在我自己的宿舍看这本书,一方面是因为对面房间有舒服的椅子可以让我躺下,另一方面是因为,我不喜欢我现在的舍友,他正疯狂地敲打着他的电脑游戏鼠标,拖鞋来回兴奋地搓动地板,噪声持续不断地刺激着我的神经。
我躺在祝鹏飞的椅子上,他的房间里飘溢着熟咖啡的味道,一台加湿器在吞云吐雾,窗外已经看不透天空,房间里一片漆黑。我打开夹在书架上的台灯。作者的第一章的标题是“进城”,我的眼睛快速地搜索着故事的人物。
“我妈是带着姨姨到大同看病去了,我已经有好长好长时间没有见到我妈了。我高兴得‘妈妈妈’地叫着,张开双臂迎着她跑过去。当我跑到了她跟前,她一下子把我给推向一旁。我没防住她会这样,后退了两步没站稳,冲后倒在地上,跌了个屁股蹲儿。我愣了一下后,正要张开嘴哭,可她却先哭开了。她不是哭,她是放声嚎,‘妈唉——妈唉——’。她就嚎就往院里走。我妈这么一嚎,我不敢哭了。”
我目不转睛地往下看。书的第一章就在说死人的事情,母亲带着姨姨进城去看病,姨姨却病死在城里,母亲用小平车把姨姨的尸体拖了回来,村里的亲人们都过来看了,姥姥、七妗妗,还有姨姨的女儿,七手八脚地开始料理丧事,办酒席。一些日子过去了,还没上小学的主人公“我”似乎已经忘掉这件事了,母亲突然决定要让“我”去大同县城念书,“我”只好跟着母亲上路。“我”和母亲起初坐大卡车,在路上颠簸了一整天,吸了一整天难闻的汽油烟味,车竟绝望地坏在距离大同县城二十多里的半路上,母亲和“我”只得走路,而母亲身上背着一百多斤的粮食,“我”只得自己走路,先是穿着磨脚的新鞋,后来干脆脱掉了鞋子,忍着痛光脚追着母亲的背影走了起来。
我用手撩了一下垂下的头发。这时书中的“我”已经双脚鲜血直流地跑到了大同,接着被母亲拉着前往小学报名。可是这时母亲却被告知,春季不招生,而且“我”的年龄还不到七岁,无法入学。母亲让“我”给教导主任背书,我背了“天地黄煌,宇宙黄黄,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寒来暑往,秋收冬藏……猪狗牛羊,沙果铜瓢。红枣黄梨,花生核桃。叉耙扫帚,锄头铁锹。豆角葫芦,萝卜山药……”逗得一个办公室的老师都笑起来了。然而学校还是不要“我”念书。就这样,“我”又返回了村里,直到八月份又回到大同,开始了初小的学习。
我不禁回忆起我的小学,那时我很能背诗,班主任语文老师让同学先在自己的座位上背熟练,背好了就到讲台上当着老师的面默写,我总是第一个上去的,而且一首新的诗只需要过目就能记住,所以往往我默写完了之后,过很长时间才会有第二个人到讲台上默写,不过老师似乎从来没有因为我背得快而表扬我。
书中的“我”则刚进入小学就接连受到了打击。先是班上有个叫“常吃肉”的同学要和我打架,而“我”记得母亲对我说过“到了学校甭跟同学打架”而不敢动手,后来“我”又被新班的班主任瞧不起,她骂“我”是“村猴”。晚上,母亲吹灭了煤油灯,“我”对于今后的学校生活越想越害怕,在床上哭了起来。
“嘿。”一只手朝我肩膀上拍过来,我惊得一下子坐直了,原来是看书看得太用力,鹏飞站在我的身边,看着我的脸说,“你在干啥?能让我一下吗?”我只好挪到另一个人的躺椅上。这个房间的四个人都买了可调后背的躺椅,不过“怀大师”最近去外地旅游了,近期不会回来,“天大”自从推上了经管学院的硕士,与女朋友在外租了一套房子,宿舍里包括自己的椅子都成为了仅用作放垃圾的场所,还有一个人“晖霸”非常邋遢,桌子上堆满了数学书、编代码的书、不知什么时候又买的水果,以及脏袜子。那水果总是吸引着远近周遭的果蝇围着它飞,我几乎没见过果蝇停下来过,它们就一直这样飞呀飞呀,也不觉得疲倦。我没有选择,只能就挪到去旅游的“怀大师”的位置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问道。
“我刚从实验室回来,今天老板一直待到十点半才走,学长学姐们都在那,我也不好离开,所以现在才回来。”他回答道,看起来很精神。我打诨道:“那你该不会是睡到了天黑才起床去的吧。”
“这怎么可能?老板看到我下午没去肯定又要说我呀。最近白天就在办公室里查资料、看文献,没完没了地。今天我找‘泷弟’借到了他的《银河帝国》,这个是讲科幻的,我觉得有意思就向他要过来了。”边说着,他掏出一本黑色封皮的书,直接打开了中间的某一页,凑到台灯的光线下开始了阅读。到了这时,楼道里一双双鞋的骚动声这时才传到我的脑子里,那些开完会、喝完酒、忙完作业和实验的男生们这时鱼贯而归,此时正是寝室的夜生活开始之际,往后的四个小时里楼道都将被这家的摔键盘声,那家的水龙头放水声,还有洗衣机的轰隆声填充。
自从高中那次被没收书之后,因为我的学习压力确实比较大,科幻书就没怎么看过,在大学里这几年,看着当年被没收的《三体》日渐走红,却不知怎么再也提不起重拾的兴趣,以至于看到鹏飞开始看一本翻译的外国科幻书,我竟一时也插不上嘴。我按开这张桌上的台灯,继续看起了手里捧着的《流水四韵》。
“‘我’一下子放开了哭声:‘妈,我想回姥姥家。’我妈说:‘咋了?’‘我’说:‘这里不好,我不想在这里,我想到大庙书房念书。’我妈坐起来,点着煤油灯。她看见‘我’满脸都是泪:‘孩子们欺负你了?’我说:‘嗯。’她问:‘那你不会告老师?’我抽泣着说:‘老师,也骂我,骂我村猴。’我妈说:‘好了。男子汉。不哭。’她一把把我按倒在枕头上,吹灭了灯。”
我搓捏着书页。我小学的时候,有个女生老是欺负我,不知她从哪里看的动画片还是电视剧,总喜欢学着那种城里人家庭剧的剧情,莫名其妙地冲到我面前,照着我的脸狠狠打一巴掌,然后跑开。我被打了好多天,竟然没有告老师,因为我从来不和别人打架,在此之前也从没有和其他同学打过架,甚至不知道这种事情是可以告诉老师的。后来有一次,我的脸被那个女生打得通红,回家后终于引起了妈妈的注意,她问出有个疯姑娘喜欢打我之后,去告诉了老师,老师在班上点了那个女生的名,也没惩罚她,不过此后那个女生再也不敢打我了,见到我都躲得远远的。这件事虽然妈妈其实没有出面,但我总觉得妈妈很了不起,那么霸道的疯女孩她都有办法治。小的时候,大家就是这样依赖母亲吧。
“第二天早自习课,张老师坐在讲桌前判作业。我妈领着我进了教室,她先跟‘我’说:‘俺娃回到你的座位去。’然后一转身,冲着张老师说:‘你跟我到校长那儿一趟。张老师直起身问:‘去校长那儿干啥?’我妈说:‘去校长那说说啥叫做村猴。’张老师嘴一张一张的,没发声。’我妈指着她,大声地喝问:‘说!什么叫村候?’说着,左手一把揪住张老师的领子……推着把张老师摁在了教室的门上……把她按得半蹲下……”
我正看得有些上劲,鹏飞突然转到我的身后,拍了我的肩膀,我回头看着他。
“周六去博物馆吗?我想去国博看个展览。”他说。
我想起明天要加班做实验、做设备,慢慢地摇摇头。
“走嘛,陪我去嘛,一天窝在宿舍这旮沓憋得慌,出门透透气也好让脑子清净一下,这样会帮助你思考更专注。”他说得一副很有道理的样子,台灯把他的眼镜照得白晃晃的。
此时我正看书看得进入状态呢,我回应:“我周末要在实验室加班,最近任务那么多,再不去实验室,老板就要上门来抓人了。”老板是我们学生对导师的称呼。
他看了看我的眼神,欲言又止,说:“好吧。”
我站起身,抖擞了几下肩膀,拿上我的书,走回了我的房间。室友正摇头晃脑地玩着他的卡牌类网游,念叨着:“来呀,来呀,你不是有伤害吗?我看你怎么办!”头戴一副能将其与世隔绝的耳机。
我爬上了床,困乏得深深地陷入了被窝。我对这本无法归类的《流水四韵》正充满着新奇感,我觉得它像一缕紫烟,回香袅袅,我不想让它没有归宿地躺在桌子上,于是将它带上了我的床。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一行行字。
“张老师乖乖地站起来,稍停了一下,大声说:‘同学们,我说曹乃谦村猴不对。我错了。’我妈指着外面说:‘把这话到校长哪儿也说说去。’张老师两手合一起,连连地给我妈作揖,低声说:‘不能。不能。求您了,我,还没转正。我错了。求您了。’‘你还没转正?那好,爷爷放你一马。’我妈‘哼’地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第二天
我醒来时已经是八点了,今天是星期六,楼道里一片寂静。我的室友被先前那一拨早上约着出去玩儿的人在楼道里窜进窜出的躁动吵醒,现在正翻来覆去地试着入睡。长期熬夜玩电脑游戏的人在夜里往往很躁动,只能通过充分吸收早晨照射进宿舍的阳光来补充睡眠。我得赶紧穿衣洗漱,开始新一天的实验室加班劳作。昨晚被我放在床头的这本书,夜里一定睡得不踏实,我醒来后发现它躺在我的床脚,大概是被我睡觉时的翻来覆去给蹬到那里去的。
我将它放在了床下的桌面上,置于一堆辞典和工具书的上面,这些书虽然躺在我的书桌上,但因为长期不用,也蒙上了一层灰尘。
我做毕业设计的地方是一个被称为超净间的房间,在那里,为了避免实验器具受到空气中漂浮的粉尘或棉絮、头发等杂质的影响,每个进入的人都要把自己用专用的实验服从头到脚包裹起来,并在进入超净间之前经过一个密闭的隔间,吹淋衣物外附着的粉尘。在超净间内,不能使用手机或者自己带入的电脑等设备,甚至连未经清洁处理的笔记本和笔也不可以。整个区域被空气净化设备的轰鸣声所统治,宛如一个与世隔绝的太空城堡,四周被白色的塑料墙板包裹,黄色的乳胶地面上倒映着室内的每一处细节。
这是一个保密实验室,在第一次进入这里之前,我就要经过保密教育,其中最基本的就是不能与非该区域工作的人员讨论、说起任何涉及实现项目功能的具体的设备、设施或者结构。
我习惯开始干活之前先看时间,这样可以让我保持对我的效率的把握。房间内唯一能计时的工具是角落里的一台电脑,这台电脑是经过了无尘处理进入这里的,它控制着房间内的所有可以通过电脑控制的实验设备,平时我和这里的师兄、师姐和工程师们就通过看屏幕右下角来知晓时间。然而今天,这台电脑并没有开启。一位师兄告诉我,今天所有人都要进行零部件的加工,不需要用到电脑控制的设备,所以电脑也不开。
“别担心,到点会让你走的。”师兄告诉我。
我没有再问,转身投入了岗位。今天我给自己的任务是将一台设备的金属外壳加工好。外壳的毛坯已经委托工厂加工好了,我所要做的就是根据需要摆放连接的其他部件的尺寸和结构,在合适的位置上用电钻打孔、钻出螺纹,然后将细碎的零部件逐个安装、调试。在空气净化设备的轰鸣声中,整个过程显得十分地安静,只是我需要不停地抬起、翻转这个笨重的金属外壳,以找到合适的位置安装那些充满想象力且造型各异的自制零部件,就像翻动《海底两万里》中的机器一样。房间内有的工序需要暗光环境,因此在白天我也必须打着台灯,就像在看书一样凝视着我的作品。
我拿着一个零件在金属外壳上比划,嘴里念叨着:“我们做这种东西的时候就应该标准化,全部零件都做成一个系列的,固定连接的方式都成套,省得还要给每个零件单独测量、打洞、找螺丝。”
距离我的右手两米之外的师兄并没有反应,他正专心地用显微镜看着一些零件。我以为他应该与我有同样的感受,因为零件的尺寸、外观、表面位置各异,也给他的观察和检测带来了很多困扰,一些表面的位置无法摆放在镜头下,或者镜头被阻挡而无法伸到聚焦的位置,另一些则无法很好地照明。
我又说:“这种装配的工作简直就是浪费时间,把零件做成一个样子就省时间多了。”
这不经意的话让我想起小的时候,妈妈总是喜欢说一句话:“思前想后。”她要求我把饺子包成一样大的,说这样储存的时候就不占地方,那时候家里用的冰箱是很小的,放东西必须提前规划。她要我先解冻大肉,等一会儿再拿出肉沫,先捡豆后切菜,这样就可以左右开工,节约时间。她连花盆都要求是一样大的,说这样子一个坏了可以把里面所有的花、土都挪到新一个里面,我说:“到时候再买不就行了嘛。”她连连摇头,说:“你就照我说的这么做罢。”
在这样的影响之下,我对事前的规划也形成了执念,喜欢把事情提前做完,喜欢提前将能想到的都准备好,有时甚至形成了某种强迫症。我买一样的矿泉水,一样的卫生纸,连是架上的书都是按照纸张的从大到小排列起来的。但是我又认为,这种排列必须要照顾书的种类,不能将内容不相关、以至于不能让我在阅读时产生相近的联想的书放在一起,因此,我在买书时又多了一套标准:书的尺寸。如果一本书的印刷开张太大或者太小,以至于和我已有的同类书无法放在一起时,一种无形的力量会让我放弃买下它。
这时我又想起了那本《流水四韵》,它现在应该还躺在我的桌上,在书架上没有它的归宿。
在我的左手两米外的工程师听到了我的抱怨,他对我说:“这些东西都是以前一代又一代的学生、工程师慢慢做出来的,原本也是从他们做完、用完、不用了的设备上拆下来的。每个人的设计思路、用途不一样,东西的结构尺寸什么的当然就不一样了。你现在是在捡漏,就只能将就了。”
我说:“那他们也应该考虑一下回收利用的可能性,总不可能自己不用了就扔掉吧。”
工程师笑了:“那就看你以后了,你做自己的系统的时候能不能想到别人想要用什么了。哈哈。”
时间过得很快,我继续埋头干活,时不时地给其他人搭把手,直到工程师伸了个懒腰,我知道上午的工作结束了——工程师是这个房间里最年长的人了,他的生物钟已经十分精准,当他感到疲倦时,就说明到了该午饭的点了。我的打孔任务还没有进行到一半,可我已经抱着这个沉重的铁玩意儿翻过来翻过去,累得气喘吁吁地,一点儿继续的力气都没有了。
中午饭是在离实验室不远的食堂解决的,一个南方人在北京待了四年,也习惯了馒头包子和稀饭,面条豆浆煮鸡蛋的饮食。当需要进行整天的脑力活动,比如数值计算、仿真、编程序时,中午就吃两个鸡蛋,现在是体力劳动时刻,所以我打了肉包子与稀饭,一开动就停不住,三下两下就把盘子刨了个干净。我回到宿舍换了身薄衣服,洗了洗脸。我的室友已经不在床上了,根据我的经验,这时他们大概会先吃饭,然后直接去自己进行毕业设计的地方,直到下午才回来。这时,我又看到了桌面上的《流水四韵》,这本书的封面白里泛黄的,与深色的辞典一点儿也不搭。我爬上了床,中午的燥热让我睡不着,刚才在实验室中的困意神奇地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窗外球场上的喧闹和电动车的报警声,还有风刮过树上枯叶的沙沙作响。
我迅速打开了书的下一章。书中的“我”需要完成学校布置的“积肥”任务,也就是去捡粪。“我”与那个霸道的“常吃肉”同学这时已经是好朋友了,由于城里的卫生改善,加上到处都在掀起“积肥”运动,马路上已经很难找到合适的动物粪便。此时,听“常吃肉”的介绍,“我”铤而走险地爬上了城墙,希望在一个常有人拉屎的地方找到需要的粪便,可最后却失望而归,因为这个地方的大粪全都被人铲走了。正在“我”为此感到无比懊恼,却又不敢告诉母亲自己需要积肥——因为母亲早就嘱咐过“我”,不允许上城墙,因为太危险,上了就要“打断我的狗腿”——的时候,母亲却带着学校开出的“大粪一筐”的收据回来,对我说:“学生不好好儿让学习,一天就让扫盲呀积肥呀。一满是不念书了。行了,这个礼拜你就好好儿在家学习吧。”“我”正感到诧异,问母亲在哪里找到了那么多的粪便,母亲说,是在城墙上。
这一章是我对这本书印象最深的一段,在这里,没有复杂的人物,在母亲出现之前,只有“我”和“我”的小伙伴两个人,童年的探险记忆就这样生动地回到了脑海,让我不禁失声笑出来。我想起了我在农村外婆家的童年,我在那里待到了三岁,那时可以在田间地头四处探险,可以和表哥们躲开大人的监视在清澈的小河边玩水,每次回到家被发现身上湿漉漉的,表哥们就要被狠狠训斥,而我却安然无恙。母亲在末尾带着“积肥”证明的出现着实出乎意料,而母亲自己去了不允许“我”去的“危险地点”捡粪,这样的文字无声的冲击下的我几乎忘记了时间。
等到我往后翻了多页,却发现母亲在书里出现得越来越少,而“我”已经念到高小(那时的学制是初小、高小、初中、高中)时,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两个小时。我看了一下时间,急急忙忙将这本书夹在衬衣里,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实验室。整个下午我给这个笨重的铁壳打好螺孔又攻丝,然后将形形色色的零部件挨个儿装配上,然后还要将发挥功能的器件小心翼翼地固定在其上,连接各种线路,再将试验台清理干净,摆放上各种测量仪器,调整好位置。这一切的进行都十分安静,与身边的人配合默契到没有什么语言交流,时间也就过得异常地慢,干完这些已经是六点了。
本来,昨天的下午也应该像今日这样忙碌在超净间的隆隆声中的,昨天下午的课因为任课教师的原因暂停了一次,但我没有及时告知实验室的众人,他们以为我还在教室上着课,而我竟也捡了这个空闲,习惯性地去逛了书店。
我近来的晚饭也十分简单,一碗素菜,一碗面,几元钱就解决了,在这个季节里,乌鸦的喧嚣、食堂灶具和油烟机的轰鸣,都让我仿佛置身于实验室,催促着我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我的“任务”。食物本该是人类最大的享受,历代文人大都不去写“吃”,因为怕俗,但只要写得好了像“停杯投箸不能食”,就能成为名句经典。可在我的生活里,吃饭真正地已经被淡化成为一个不起眼的片段,如果不是我的肠胃还保持着对饥饿的识别的话,我根本不会想起吃饭这件事。
我又进入了祝鹏飞的寝室,打开了一盏台灯,躺在了一张舒适的椅子上。这里依旧是一个人都没有,鹏飞去逛他的博物馆了还没回来,他的室友一个在旅游,另外两个在陪伴女朋友。而我的室友们现在正在我的房间里摇头晃脑地玩着电脑游戏。
我的阅读速度飞快,新的、旧的人物们在我的眼前群魔乱舞。书中的“我”寄居在大同县城里的五妗妗家,和院子里的邻居们成为了好朋友。母亲回到农村去种地了,因为她预感到国家的形势变化,知道三年自然灾害要来了,于是到农村去垦荒,给“我”在城里的生活屯粮去了。有一次母亲趁着半夜,坐着拖拉机回到城里,都没有进五妗妗家的门,等“我”赶出来,她已经返回了。“我”问五妗妗她来做啥,五妗妗把几盒苍蝇和几根耗子尾巴交给“我”,说这是母亲给我完成了“除四害”的任务,要我好好学习呢。又有一次,母亲趁着夜色坐拖拉机进城了,这一次,“我”半夜醒着,终于把母亲等到了,冲出五妗妗家去追母亲离开的拖拉机,终于看到了母亲被拖拉机的尾气和路上的风吹得灰头土脸的样子。后来“我”上了初中,再往后又上了高中,到了与哥们儿一起躲在校外喝酒的年纪,岁月里来往的人如织,作者行云流水的文字,不温不火,将一幅幅难忘的童年到青年的成长图景展开,濛濛似尘埃。母亲依然在那个村的那块地上耕种着庄稼,时而出现在城里“我”的身旁,给“我”送些好吃的,叮嘱我好好学习,否则要“打断我的狗腿”。
后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我发现这间宿舍的唯一常住民祝鹏飞已经回来了。我问他今天做了什么,他说今天看了文献,拿了快递,打了篮球,在自己的实验室组会做了报告,和阔别多时的高中同学在五道口吃了东西,给自己的妈妈打了电话。我说这不同的实验室过的日子真实天差地别啊。他翘着嘴说:“这不就是个人的选择吗。选一个做商用产品的实验室,反正我也不会他们那些复杂的软件、算法,就水一水文献调研就好了呗。反正我已经推了经管的硕士,之后也不会再做这个行业了。”
他又开始和我畅聊他的《银河帝国》里的故事。那些剧情我也听得很是有趣,不过我知道那是科幻的瑰丽想象。在他的书架上,也摆满了书,虽然并不是书店畅销柜台上的那些,不过其内容都是讲金融、管理、现代名人传记、心理、成功一类的,另外,还有几本诗词书,也可堪支撑门面。鹏飞把这些各类的书无序地码放在书架上,有心情时就随意取阅,这大概也形成了他健谈的风格,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轻松自在。
“现在是大四了,往昔一起玩耍的同学,如今连看见的机会都很少。我这个长期占着同学地盘的寄居生物,多了解一下朋友的意识家园,又有何妨呢?”我想。
第三天
我早早地就醒来,虽然才七点,天已经亮了。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春风吹散了烟云,蓝色的天穹显得十分纯净,阳台外的梧桐上,枯叶在风中簌簌地作响。
今天是星期日,工程师们的休息日,我不用去实验室了。我起了床,发现我的《流水四韵》正躺在我的洗脸盆里。我连忙把书拿了起来,它只是沾湿了一个角,却并没有影响到里面的字迹。我的洗脸盆就放置在床下的地面上,脸帕则挂在床的一侧的挂钩上。“难道是昨晚看书太晚,忘了洗脸?”我几乎要这样说出来。
我的室友依然在熟睡,我收拾完卫生,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几本书,背上书包溜出了寝室,来到逸夫图书馆的深处。反正这些人再过一会儿就会被楼道里其他人的唱歌声、关门声、洗衣机工作的声音惊醒,我可不想在他们醒来时被看到正在屋里,那样他们又要作出一副扭捏的样子,用晚上的疯狂敲键盘和晃凳子的声响来表达他们那“隐隐”的不满了。
书中的“我”有几个好朋友,“常吃肉”算资格最老的一个,他在小学刚开始时看“我”不顺眼,但在他的妹妹的干预下对“我”逐渐改变看法,我们成了死党,不过后来在学校组织的上山采集草药的活动中,因为“我”的建议,他的妹妹吃下了有毒的苍耳,死掉了,这件事儿“我”一直没有完全告诉“常吃肉”,我们的友谊得以维系。有一个叫“栓儿”的,是邻居狄大大家的儿子,一次在菜园里捡菜时与其他群体的小孩起冲突,栓儿为了保护“我”把另一个孩子打伤了,“我”由于钱不多,只能借给他二十块钱作为赔偿,他又为了凑剩下的赔偿去偷窃,结果被送进了少管所,后来时隔多年再次见到时,他还记得借了“我”的钱,并当面还给了我二十块,我推不掉,只好收下了。
我又想起了我小时候的玩伴们,王彬铸、唐冰、刘雪君这些人,大了之后也没了联系。我会和他们在院坝里爬树,有一次我贪玩了,本来应该去上书法兴趣班,自己不但没去,还给他们谎报“军情”,说是老师说了放假,结果下一次见到老师,我又对老师说是王彬铸告诉我不用来上学的,结果王彬铸被好好地“收拾”了一顿。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我们的友情,直到他转到其他的小学之前,我们都是好朋友。我在我家先前住的院坝里玩耍的邻居小孩,后来更是杳无音讯。是生活的轨迹将我们的童年岁月切割成晶莹的碎颗粒,每一颗都闪闪发光,每一颗都倒映出一轮完整的月亮,却无法被我完整地捧起珍藏,有一些就随着记忆的退却而消弭在泥土里。
在“文革”时,书中的“我”学习成绩优秀,自然要被塑造成代表,因为人缘也不错,就成了学校“文革小组”的成员。书中没有具体描写“我”在这一组织中做了什么,不过“我”却有机会经历了自己童年最崇敬也最亲爱的老师加朋友慈法师父被批斗折磨的过程。“我”在得知慈法师父被红卫兵找上门之后,跑回慈法师父家的院子住下,扶起了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慈法师父,本想自己能做些什么保护他,却不想半夜里慈法师父上吊自杀了。这样沉痛的剧变让“我”的心灵有了巨大的转折,“我”自此失去了对“文革”的兴趣,逐渐淡出了学校的各种政治活动。五舅舅因为年轻时给国民党当过兵,这时也被审查,最后家人设法让他“压缩”到村里,才捡了一条命。而曾经打过抗日游击的母亲,对于种种乱象也不能做什么,只是尽力地出现在“我”的身边。在整个“文革”时期,母亲出现得比读书时候的次数频繁得多,这样的出现往往是带着“我”回乡下走亲戚、过年、吃酒宴,在那个“乱哄哄的”时候,这样的画风着实让“我”的世界温暖了不少。
我在图书馆的座位上一动不动地看完了整本书,太阳已经换了一边天空端坐了。
我站了起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仿佛刚从时空穿梭旅行回来。我打开手机,想看看出去游玩的大家都有些什么美图上传,却看到实验室的师兄更新了一条状态,说:“在实验室打电话给我妈抱怨工资待遇太低,竟然被老板听到了……”我一下子笑出了声。老板就是我们对老师的称谓。
我跑到图书馆外面,给妈妈打了个电话。我妈接了电话,先是问我吃了晚饭没,我当然照例无论吃了还是没吃都说吃过了。妈妈又开启了一连串的发问:“最近学习忙不忙?实验室有天天去吗?”我说天天都去,很累,她就说要注意休息,然后又问:“要和导师、师兄、师姐好好相处。”我满口答应。她又开始催我赶紧谈个女朋友,我也只能是不断地安慰她说现在正忙着,等到毕业了以后再说。
我妈说:“毕业了会不会更忙呀!你最好找个师姐带带你哇!医院的这些姨妈们说你,人家都打算给你介绍一个姑娘呀,这个妈妈看过的,又懂事又长得漂亮……”我连连推脱说:“哎呀妈呀,你别给我那么早操心了,我还要读书哇,以后会给你找的,我这种性质的方向以后也很难回家就业的,你可别老早给我规划这样规划那样的了,计划赶不上变化的。”我妈又放慢语速,跟我说:“那你就要好好加油,一定要留在国家需要的岗位,就在北京安家了,争取搞出点成就来。”我妈又开始跟我说家里的大事小务、姨妈舅舅们的动态,打完电话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从我高中离开家乡到省城读书之时起,我已经习惯了这样和我妈的长途通话。因为我妈不会用智能手机,她只习惯打电话,所以现在虽然有网络聊天工具,但我们还是坚持用电话的方式聊天。这样倒也省去了视频面对面时我回答她这些问题时的尴尬。
我妈妈是医院的医生,我小的时候她很少有时间带我,她最早教会我做的事情就是拿着钱去餐馆吃饭。那时候路边有一家餐馆,我在那里吃一顿肉菜只要五块钱,妈妈加班、值班回不来时,我就在餐馆吃饭,时间长了,妈妈和那里的老板也熟了。那个老板是女的,她的男人早前和她离婚了,她独自一人带着一个孩子,后来和在她家店里打工的一个男伙计好上了,剧情几乎就与后来有个叫《武林外传》的电视剧一样。后来,妈妈当上了科主任,加班、值班的时候终于减少了,可我却到了该读高中的年龄,妈妈仔细考虑后,还是决定让我到省城里的高中读书,自此我们家开始了三地分居的生活——我爸从我小学时起就开始在外地四处打工挣钱。
妈妈在我离开家的一段时间,先是尝试了去听流行音乐,然后又是学电脑,城里的孩子干什么她学什么。后来我考上清华大学、报了我现在这个专业后,她又开始北京白癜风哪里好北京可以治疗白癜风的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