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美术馆（博物馆）的知识是丰富而多元、系统而专业的知识体系。其涵盖知识的专业范围与美术馆的专业范围有直接的联系，如综合性的美术馆一般是大而全，有着很长的时间跨度和很宽的空间范围，往往是国家和地方政府的文化代表或文化形象。而有专业指向的美术馆，往往是小而精，其知识一般在专业指向范围内，更多地表现出某一方面或某几方面的特色，以某一位艺术家的藏品为主，如荷兰的凡·高博物馆、巴黎的罗丹博物馆；或以某一时间段的作品展示为特色，如巴黎的奥赛博物馆；或以某一画派的作品展示为主务，如巴黎的橘园美术馆（印象派）。这些以藏品架构起来的知识系统，以审美为导向反映出历史与艺术的基本内容，构成了全球美术馆知识体系独特性的“精彩”。

　　美术馆的知识体系是通过藏品的累积而形成的一个与自身价值观相应的系统，它有可能偏重于专业的某一方面或某几个方面，并在某一方面或某几个方面表现出知识的范围和深度。因此，藏品的多少往往成为美术馆优劣的一个评价标准。当然，也有像日本东京的新美术馆那样完全没有藏品的大馆，主要依靠借展而不断变换主题，形成其主旨不明确的特色。美术馆是知识的孵化器，是审美的推动力，而在两者的互动之间所建立起来的联系，正是美术馆知识体系的特色。专业水平高的美术馆有很强的生产知识的能力，也有很高的传播知识的能力，它们通过知识的魅力而吸引公众，公众通过知识的吸引力而对美术馆形成一种特别的文化依赖。

法国巴黎卢浮宫博物馆

　　美术馆主要是通过展览来表现生产知识的能力。通过展览一方面生产知识、传播知识，一方面也表现自己的知识；美术馆一方面普及知识，另一方面又生产知识。因此，在世界范围内，美术馆作为铁打的营盘，以固定的场馆通过流水般的展览作为自己的知识积累，形成了美术馆知识体系的年轮。在美术馆的发展史上，从当初的陈列到现代的展览，就是植根于知识生产为目的的对一种知识体系的追求，所以，近数十年来，展览策划越来越受到重视。正因为对展览策划的高度重视，展览策划也在美术馆的专业范围内越来越成为一种世俗化的应景或商业化的标签。显然，并不是所有的展览和展览策划都能够生产知识，平庸的展览和缺少学术内涵、学术深度的展览策划，就不能生产出高质量的能够传世的知识，也不能在审美或教育上获得生产知识的意义，更不能对公众产生影响。相反，只能产生负能量的知识有害于社会。

日本东京国立新美术馆

　　美术馆生产知识是在专业范围内通过多种专业实践来实现的一种生产过程。依附于美术馆自身藏品的展览，在原有知识基础上的归纳与整合，通过策展带动学术研究，产生新的知识内容，并通过展览等其他方面表现出来。在藏品转向展品的过程中，以展览主题为线索的展览策划在策展人知识水准的基础上，藏品所涵盖的各种知识和信息，经由策展主题的激发与其他展品构成一个全新的知识链，从而生产出超越原有藏品关联之外的新的知识，并以这种新的知识构成了展览的学术内涵。当藏品出现在展厅的时候，作为展品所表现出的知识内涵已经在展览主题的范围内获得了身处库房之外的新的意义，这一新的意义就是新的知识。这种现时的转化不是割裂的过程，而是基于展览策划的生产知识的转化。显然，从藏品到展品的转化构成了美术馆知识生产的流水线，展览是这条生产流水线上的动力系统。其中有的藏品会出现在不同主题的展览之中，成为不同展览中的展品，它们在不同展览中所表现出的知识内容与审美特色，实际上并没有脱离原来的知识基础。而审美不确定的特色不仅表现出知识基础的特点，同时也为知识生产提供了丰富的资源。因此，美术馆的库房就成了知识生产的知识资源，展厅则成了生产车间。

中国国家博物馆

　　美术馆生产的知识，不是一般性的基础知识，是在基础知识之上通过驾驭这些基础知识的升华，这有可能是对藏品研究的成果或发现，有可能是对艺术发展现状的回应或挑战，更重要的是基于展览主题的知识再造。美术馆所生产的知识不是一般性的书本知识，也不是常规的论文或研究报告，它是与美术馆空间范围有关联的一个独特的知识系统，是与展览密不可分的知识生产体系。毫无疑问，并不是每一家美术馆都能生产知识，或生产高质量的知识。事实上，有相当一部分美术馆是不能生产知识，更谈不上生产高质量的知识。美术馆生产知识的能力与专业水平有直接的联系，只有具备较高专业水平的美术馆才有生产知识的能力和生产知识的自觉。美术馆的千差万别不仅表现在场馆的空间大小和藏品的丰盈程度上，还表现在生产知识的能力上。美术馆生产知识的能力有大有小，生产知识的水平有高有低，决定这种生产知识能力的主要是管理者。

　　美术馆管理者的专业水平、敬业精神、文化自觉，决定了美术馆生产知识的能力和质量。优秀的管理者能够挖掘或培养出优秀的策展人，能够丰富自己的馆藏和获得高质量的藏品，能够建立广泛的社会关系以获得更多的收藏和展览经费，能够有效地管理自己的团队从事展览的策划和知识的生产，能够不断推出具有丰富文化内涵的精彩的展览而释放出具有魅力的知识能量，能够以强大的审美力量和丰富的知识内容而吸引更多的公众，能够以其在专业上的表现而获得业界的认可和更多的专业伙伴。

法国巴黎蓬皮杜国家艺术中心外景

　　美术馆生产知识是一个系统工程，它不像一般的知识生产那样，通过一本书、一项成果报告或一项具体的产品而表现出新的知识。美术馆生产知识除了以展览为主的本体之外，还有若干的维护系统，或许这些维护系统也是知识的一部分内容，比如展览图录的编辑以及公众教育的内容，甚至展览推广的策划，这些维护系统虽然不能改变与展览策划相关的原有的知识生产结果，可是，它们在职能范围内基于已有的知识生产结果会扩大展览的外在表现，或者生产出与这一结果相关联的、与美术馆专业相关的新的知识。这一属于美术馆的新的专业知识，将会成为美术馆知识生产流水线上的动力系统之外的辅助系统，帮助美术馆的知识生产，促进知识生产成果的普及与传播。

法国巴黎蓬皮杜国家艺术中心展厅

　　美术馆的知识生产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因人而异——管理者、策展人，人的不同会带来截然不同的结果；因物有别——藏品的数量、类别、质量，藏品作为生产资料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知识生产的可能性。当然，对于美术馆来说，场馆的空间作为生产车间，其对生产能力的制约也是客观存在。这之中还必须考虑到公众有关知识审美的要求，只有建立以公众为核心的知识生产的宗旨，在公众知识、审美需求基础上的知识生产，才有可能在美术馆所处的城市获得公众的支持和热爱，才有可能将知识的生产从管理者、策展人的个人情怀和意愿中解脱出来。美术馆这一以公众为核心的知识生产体系，区别了美术馆与高校和科研机构在知识生产方面的不同。

丹麦设计师馆

　　因此，站在美术馆的角度来看美术馆的知识生产，从公众出发，在人、物、空间三个方面着手提升生产力，不断扩充藏品资源，通过展览策划而加大展览的学术含量，并在公共教育、社会推广等诸多环节共同构建起一个知识生产和推广的体系，从而将美术馆的知识生产和审美结合起来，让美术馆成为当今社会与教育、科研机构互补的不可或缺的知识生产机构，从而更好地服务于当代文明的建设。

陈履生国家博物馆副馆长

（本文原载《美术观察》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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